本期我们探讨的话题是“有限盈利公司”。对话嘉宾是华大基因集团执行副总裁朱岩梅。朱岩梅曾任同济大学经管学院副院长,是《财富》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商界女性未来榜上榜者。
很多人没有注意到,ChatGPT的开发者、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公司(没有之一)OpenAI的企业性质既不是“营利性”也不是“非营利性”,而是介于两者之间——有限盈利企业。
对于这个概念,ChatGPT的表述很清晰:有限盈利公司是指一种企业组织形式,其盈利能力和规模都有一定限制。它通常由少数几个人共同创立和经营,股东人数有限,不对公众发行股票。其盈利主要用于回报股东和企业自身的发展,而不是向公众分配股息。
2015年,在创立之初,OpenAI其实是一家非营利性企业。这家企业有一个乌托邦式的愿景:打造属于全人类的、开放的人工智能,利用通用人工智能造福全人类。
但在2019年,OpenAI宣布改变公司性质为“有限盈利公司”。公司在官网上解释为何选择这种组织形态:我们希望在服务于我们的使命的同时,提高我们筹集资金的能力,而且我们所知道的任何现有法律结构都无法达到正确的平衡。我们的解决方案是将 OpenAI LP 创建为营利性和非营利性的混合体——我们称之为“有限盈利公司”。
这是公司形态的第三种选项,但“有限盈利”的意义远远大于公司形态。在和朱岩梅的对话中,我们还讨论了商业的善和企业的终极使命。
以下为经过编辑的对话实录。
《财富》(中文版):ChatGPT最近非常热,多数讨论是围绕AI带来的近期和远期影响展开的。今天我们从一个比较特别的角度切入:有限盈利公司。
朱岩梅:这个话题其实非常值得中国企业去关注。OpenAI宣布成为有限盈利公司,这个想法不是凭空而出,而是一步一步像建台阶一样形成的。他们觉得采用这个组织形态,更能帮助他们实现使命愿景。因为使命太大了,不融资肯定没有钱去做大。
《财富》(中文版):微软总共向OpenAI投了130亿美元,将获得该公司盈利的75%,直到回本。之后,微软将继续拿49%的盈利。能否这样理解,有限盈利公司一定程度上成为了营利性企业的获利工具?
朱岩梅:微软并不是把有限盈利的公司变成利润池子,然后从中不断抽血。微软的投资是很大一笔支出。它从OpenAI获利,第一是出于生存和发展的需求,它要开拓新市场,做出创新;第二是出于华尔街对它的要求。微软是上市公司,所以它短期要求回本,中期有一定的回报率,远期他们就会退出。
*注:所有OpenAI的投资者,包括微软在内,通过这家公司获取的盈利都有上限。OpenAI的利润分配将分为四个阶段。第一阶段
包括埃隆·马斯克在内的首批投资者获得全部利润,直到收回初始投资;
第二阶段
微软获得75%的利润,直到收回130亿美元的投资;
第三阶段
微软获得49%的利润,直到各投资者的利润达到盈利上限(《财富》获得的一份文件显示,如果OpenAI的技术非常成功,微软有可能获得920亿美元的回报,其余投资者可能获得1500亿美元回报);
第四阶段
所有的投资者盈利达到上限之后,所有股份收归负责OpenAI投资管理的普通合伙人OpenAI Nonprofit所有。
《财富》(中文版):OpenAI的利润在达到它自己设置的上限之后,会用赚来的钱去做什么?
朱岩梅:去实现它的“乌托邦”。OpenAI是“全民基本收入”理念的拥趸,这个理念倡导缓解生产领域的剥削,将人们从异化劳动中解放出来,同时保障人们的基本生活需要。这也是2020年美国总统竞选者杨恩泽的政治主张之一。他们觉得这个理念的实现比工业革命的影响还要大,是一个根本的改变,因为有一部分人他其实不需要去工作,但基本的温饱能够保障,而不是像现在,有这么多的流浪汉或者穷人。
其实很多国外企业的愿景越来越有“乌托邦”的倾向,在这里“乌托邦”是一个褒义词,不只是虚无缥缈的梦想,还包括落到实处的举措。比如美国户外品牌巴塔哥尼亚(Patagonia)的口号是“我们经商是为了拯救地球家园”,这家公司几十年来对自己课以1%的“地球税”来“赎罪”。
国内也有类似在打造自己“乌托邦”的企业。胖东来是河南的一家超市,它将95%的利润用于员工福利、提升顾客满意度、福利事业上,并以员工每天工作6小时、每年休假30天为目标。其实就像康德说的,人是目的,不是工具。
《财富》(中文版):有限盈利公司是否一定是“善”的公司?
朱岩梅:它天性是比其他的公司更向善的。由于它限定了自己追逐资本的动力,这就给了它空间在别的出口上去释放他的能量,无论是在环保、教育,还是关注社区方面。就像一棵树,一旦限制了长高,它必然就要往其他方向生长。
《财富》(中文版):我们理解OpenAI并不是为了造成问题,而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成立的一家公司,但ChatGPT在使用过程中确实产生了一些问题和担忧,有时甚至偏离了“善”的方向。
朱岩梅:ChatGPT确实有这样那样的问题,这就需要组织来纠偏。有了愿景和战略,接下来就要落实组织架构,包括董事会选什么样的人进入,都是保证公司不做恶的重要手段。
另外,对于AI,大家可能有点过度恐慌。就像工业革命带来的洗衣机和冰箱,减少了很多家务。但并不是说家庭主妇就没用了,家庭主妇不用洗衣服做饭,可以花更多时间教育孩子和丰富自己。如果一个人只会做简单重复劳动,而且很懒于学习新的东西,这才需要担心。未来很多的工作其实是非常需要人的,比如说护士工作、心理咨询工作。
《财富》(中文版):就像工业革命,它消灭了一些工作,同时又创造了一些工作,而人们在其中获得了技能提升。可能AI给人带来的也是这样一种变化,我们要做的就是迎接变化。
朱岩梅:没错,就像汽车刚被发明出来时一样,那时人们对汽车更恐慌,所以目前对ChatGPT、对AI恐慌也很正常。
《财富》(中文版):有限盈利公司的发展过程中,吸引融资和人才是两大难题。OpenAI已经为该类企业吸引融资提供了一个成功样本。那么如何解决难以吸引优秀的员工和管理层的问题?
朱岩梅:确实有一些人才对于钱的追求欲望非常强,想通过做个初创公司就成为亿万富翁。但OpenAI这样的企业一旦确定下一个愿景,其实他对于人才的选择就有很高的门槛。如果你想暴富,你可能不适合这样的公司。这是人才和公司的一个相互选择。我之前在文章里写过,其实企业就是一个部落,这个部落里的人群有共同的价值选择,有共同喜欢干的事。现在优秀的人很多,越来越多的人可能也都解决了温饱问题,就想做更多更有意义、更有成就感的事。
《财富》(中文版):在未来,随着AIGC产业的爆发,OpenAI有没有可能因为受困于目前的企业性质,转而成为一家营利性企业?
朱岩梅:我觉得不大可能。OpenAI刚开始的时候是一家非营利组织。那时候它就是一个科研机构。美国像这样的机构很多,比如霍华德·休斯医学研究所。后来因为需要融资去发展扩张,去投入研发,所以不得不去改变它的性质,去成立一个公司。像马斯克和纳德拉这些人,他们其实早已不是为钱而工作。我觉得只要是他们这样的人,或者说他们选择的人,在执掌组织的方向盘,这个组织就不会成为一个单纯逐利的组织。(财富中文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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