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去的货车(小小说)
小蔓站在门口,看着丈夫晓东驾驶的大货车渐行渐远。她只觉得胸腔里的欣快感觉,好似正在吸水的压缩毛巾一般,一点一点地膨胀。她哼着歌,回到床上重新躺下,拿起手机,开始在微信群里发出聚会的召唤。
小蔓十九岁就由父母作主嫁给了邻村的晓东。对于这桩婚事,小蔓是满心不愿意的。但爱财的父母收下了晓东送上门的十万彩礼,自己反对无效。
晓东是一个长途货车司机。父母双双病逝。家里只剩他一人。他靠自己的勤劳,打拼十年,攒钱盖了新房,娶了媳妇,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。晓东比小蔓大了九岁。因为长年路途奔波劳顿,食宿没有规律,晓东的肤色黑黝,头发灰白,整个人显得苍老土气。和肤白小巧的小蔓一起出门,常被人误认为是父女。
晓东对小蔓十二万分地宠爱,比对儿子豆豆还要上心。每次回家,总要给小蔓带上各地的特产。可是,小蔓心里的不满并没有被晓东的宠爱抵消。女人心中一旦对丈夫有了恼意,就会像田地里长了野草一样,任谁也挡不住的。
只要晓东出车不在家,小蔓就会骑上电瓶车,到镇上的茶楼去打麻将。她一般是十一点出发,在茶楼里吃一顿免费的午饭,下午打到五点半下桌,接上放学儿子一起回家。
自从儿子上了初中住校后,小蔓就放飞了自我。有时候打完下午场,还要连着打晚场。如果哪天小蔓没有出现,茶楼的老板就会不断打电话催促——小蔓成了茶楼里的VIP了!
最近几日,小蔓的牌搭子新出现了一个叫海哥的男人。据说这个海哥是从深圳回来的。出手十分大方。尤其是和小蔓打牌时,从不和(胡)小蔓的牌。闺蜜小芳提醒小蔓说:“蔓姐,我看这个海哥看你的眼神色眯眯的,怕是在想你的心思哟!”
小蔓何尝没有发现!她只是佯装不知,其实心里很享受这种感觉。
小蔓推了一把小芳,说:“我看他对你才色眯眯的!”
小芳又说:“东哥不在家,你的田是要有人来耕了!”
两人的说笑被海哥听到。海哥一语双关地笑问:“你们谁要耕田?我可是一个耕田的好手!”
小芳笑问:“你又不是牛,你还会耕田呀?”
海哥说:“我可是比牛还壮!没去深圳时,我家的田都是我耕的!”
海哥把小蔓和小芳逗得哈哈大笑。
海哥比小蔓大三岁,曾娶过一个城里的女人,后来离婚了。据他说想回家发展,只是一时找不到好的项目。
和晓东相比,海哥年轻英俊,身材匀称。小蔓有一次问海哥:“海哥,你这么优秀,嫂子为啥离开你呀?”
海哥说: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!”
海哥并不愿细说。小蔓也没有深究。
小蔓有次打完夜场麻将,却遇到了下雨。正值深秋,空气湿冷。麻将馆离家还有十几里路。小蔓对于冒雨骑车回家心生怯意。
海哥见状,说:“小蔓,我送你回家!”
小蔓心里同意,嘴上却说:“那不好吧!耽误你休息了!”
海哥潇洒地说:“走吧!就是一脚油门的事!”
海哥开着一辆挂着深圳拍照的白色比亚迪。在路上,海哥对小蔓说:“以后想打麻将,就给我打电话,我来接你!最近雨水多!骑车吹风淋雨容易感冒的!”
小蔓被海哥这样的男人关心,心里感觉很温暖。
海哥经常开车接送小蔓,被邻居多嘴打电话告诉了晓东。晓东心中有些担心,却还是选择相信妻子。晓东回家时,只是好心地提醒小蔓:“小蔓,外边的社会复杂得很,你自己要当心,不要被人骗了,还帮人数钱!”
小蔓却还击道:“你是不是怀疑我了?你不在家,你知道我多难受吗?我打打小麻将,你就东想西想的!你还叫不叫人活了?我真是瞎了眼,怎么就嫁给了你!成天就知道跑车跑车!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!”
小蔓这么一闹,晓东才想起自己给妻子买的生日礼物。晓东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玉镯,满脸堆笑地帮妻子戴在手腕上。
小蔓斜眼看了看手腕上的玉镯,脸上紧绷的皮肤松弛了一些。她问:“这个多少钱呀?别买个假的!”
晓东回答说:“不会,在和田找朋友买的!也不贵!”其实,这个手镯花了晓东两千八。晓东给自己从来都没有买过这么贵的东西!他身上最贵的东西就是一部小米手机,那还是他的一个老板客户淘汰下来送给他的。
晓东回家只呆了两天又出车了。小蔓戴着手镯去打麻将。手镯被小芳发现了。小芳羡慕地说:“东哥对你真好呀!”
海哥淡定地看了看手镯,无声地笑了笑,没有作声。小芳发现了,故意问:“海哥!你说这个手镯要值多少钱?”
海哥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。海哥说:“这玉石吧,要分A货B货,这A货吧,是天然的。这B货吧,是经过酸洗填充了树脂的!看着好看的,不一定是真的!”
小蔓只读过初中一年,哪里听得懂海哥这些专业术语。她就问海哥:“你的意思是我这玉镯是假的?”
海哥说:“也不能简单这么说!”
小芳见小蔓下不来台,赶紧说:“别说了!快摸庄,打牌打牌!”
小蔓的心情被这个玉镯的真假给闹得差极了。她居然出错了好几回牌。一场下来,小蔓输了一千多!
海哥赢了!他请小蔓和小芳去唱歌。
送小蔓回家的路上,海哥掏出一扎钱,塞到小蔓手中,说:“我赢的!还给你!”
小蔓推让一番,还是勉强收下了!
当年年底,小蔓突然向回家的晓东提出离婚。说是受够了这种守活寡的生活。
晓东很是惊讶,说:“我正要在县城里给你买房哩!你咋就说离就要离呢?”
小蔓说:“在县城买房至少要三十万,这样吧,你给我十五万,我净身出户就是了!”
说完,小蔓就不顾晓东的阻拦,收拾衣物离开了家。
小蔓与海哥同居在一起。她听从海哥的建议,出资十万与海哥合股在县城开了一家自助麻将馆。县城里的人难以接受这个新生事物,他们俩的人脉关系也有限。开了两年,麻将馆渐渐无人问津,关张了!
晓东每次出车回家都要去找小蔓求着复婚,小蔓就是不肯答应。过了一年,晓东就渐渐淡了这个心思。
就这样过了五年,小蔓身上的钱一分不剩。基本上靠海哥接济过日子。
忽然有一天,海哥不见了!小蔓的电话与微信也被海哥拉黑。听小芳说,海哥的前妻同意与海哥复婚,海哥又去了深圳。海哥不忍与小蔓分别,所以就选择了不辞而别。
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五年。小蔓听说自己的儿子考上了大学,而且晓东还是单身一人。她突然想起了晓东之前的好。她带着礼物回到了曾经的家,来看晓东和儿子。
小蔓见到晓东,就直接说:“你是单身,我也没有结婚,干脆我们还是复婚吧!”
晓东问:“你那个叫海哥的男人呢?”
小蔓说:“提他干啥?我又没有和他结婚!”
晓东冷冷地问:“我听说你还有什么三哥、武哥好几个男人,他们都不要你了吗?”
小蔓恼怒地说:“你别听小芳嚼舌根!我现在回心转意了!还是你对我好!晓东,你跟豆豆需要我!我们还是复婚吧!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,把证领了,我保证和你安安心心地过日子!”
晓东不屑地笑了笑说:“谁跟你说我和豆豆需要你了?!那是以前!我现在有人了!马上就要领证结婚了!”
小蔓看着眼前这个头发灰白稀疏,满面尘灰色的男人,讥讽地问:“谁?除了我愿意跟你,谁还会瞎了眼看上你?!”
这时,小芳从里屋走出来,与小蔓招呼道:“蔓姐!好久不见!是我,我愿意嫁给晓东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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